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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搖擺、蘇貞昌-2006年7月民進黨全代會重新改選

國立台北大學公共行政暨政策學系副教授、財團法人賢德惜福教育基金會董事
鄭又平 (You-ping Cheng)

 

2006年7月,民進黨全代會重新改選了中執委以及中常委,民進黨籍的閣揆蘇貞昌在新潮流系強力支持下,擴大與民進黨其他派系結盟,在30席中執委中掌握了17席,在民進黨權力核心的中常委席次上,蘇貞昌也有效地掌握了過半的中常委席次。

 

換言之,在陳水扁各種貪腐弊案纏身的「實質跛鴨」的情況下,蘇貞昌透過與新潮流派系巧妙權力運作,為他自己「暫時」塑造出現階段綠色陣營的霸主地位。接著,在「經濟永續發展會議」(簡稱經續會)中,蘇貞昌藉由實質掌握行政權的優勢,高舉起「兩岸經貿鬆綁」的旗幟,企圖拉攏台灣企業界的支持與肯定。

 

乍看之下,在民進黨全代會決議解散派系之後,蘇貞昌似乎已經成為民進黨2008進攻台灣領導人寶座的不二人選,尤有甚者,在即將到臨的「後扁時代」,蘇貞昌儼然已經成為民進黨內最具實力也最佔優勢的天王級明星。

 

八月上旬;蘇貞昌推動了小幅的內閣改組,其中他出手摘掉了學者型的黃營杉經濟部長烏紗帽,雖然這大大削弱了黨主席游錫堃在內閣的勢力。但是,這些台灣政治權力場域內的部分表象,是否能真正反映出蘇貞昌的政治實力?他是否已穩坐綠營的旗艦寶位?他是否已經成為可以有效地壓制泛藍陣營的政治力量?本文試圖由不同的面向來評估這些問題。

 

第一:蘇貞昌的政治實力尚未穩定

在經續會上,蘇貞昌陣營透過行政院副院長蔡英文的操盤,將放寬台灣企業赴大陸投資的百分之四十淨值比例的限制列入「其他意見」中。此一大動作令台灣社會各界猛然驚覺蘇貞昌似乎已開始要走「衝、衝、衝」自己的路,此舉引發了台聯與會者退席的強烈抗議,並隨即招來以李登輝為共主的深綠陣營重砲抨擊反彈。然而,不數日,經續會才結束沒幾天,蘇貞昌顯然經不起排山倒海的「綠色反波」,反而迅速宣布「放寬對大陸投資等政策暫時還不會實施」。根據台灣媒體報導,行政院對於兩岸投資的開放進度將會採取較為審慎的步驟,以對深綠的陣營有所交代。由此觀之,受到社會大眾嚴重關切的「蘇修路線」是否可以長久持續?正考驗著蘇貞昌的政治智慧與勇氣!。

 

   尚未穩定的「蘇修路線」的「經濟大戰略」其實還沒有正式成形,只是略具輪廓,但是,對企圖追求高行政效率,以及致力於刺激台灣經濟發展的蘇貞昌行政團隊而言,顧忌台灣深綠本土政治勢力的反撲,正是因其缺乏穩固的政治實力所致,其結果一定是在「兩岸」以及「經貿」政策上原地兜圈子,依然是走不出陳水扁執政以來的政策困境的。

 

第二:蘇貞昌仍受李登輝的政治人脈與權謀手段牽制

李登輝近來已在各公開場合批判「陳水扁不是唯一的台灣之子」,更毫不留情的對阿扁祭出了「本土不等於貪腐」的利刃,此一動作已適時有效地切割了台聯黨與陳水扁民進黨團隊之間的政治臍帶,為台聯塑造了政治市場上頗為有利的利基角色。李登輝運用他自己綿密的政治人脈與權謀手段,不僅在阿扁的六年執政期間綁架了民進黨的兩岸經貿政策,更為自己和台聯黨在深綠的基本教義派群眾中樹立了難以動搖的神主牌地位。

 

李登輝當然也看出蘇貞昌企圖要鬆綁兩岸經貿,以為蘇貞昌自己邁向2008大位爭取更多的淺綠與中間選民,尤其是工商企業界的支持。李登輝為了鞏固他精心建構的本土政權路線,當然不容許蘇貞昌向政治光譜的中間地帶轉進,於是他未雨綢繆地選擇在經續會當時就發動攻勢。以蘇貞昌當前的政治實力觀之,一個指標性參考點就是,充滿爭議的「杜正勝」迄今仍穩坐教育部長寶座。由此,就不難理解蘇貞昌對於台獨基本教義派勢力的顧忌與禮讓,正顯示出此刻的蘇貞昌仍必須向獨派妥協的。

 

第三:北京因素

蘇貞昌雖然想與中國大陸北京當局在兩岸經貿包機直航,甚至於全面三通等重大議題上有所突破或緩和既有的僵局,他勢必要透過各種人脈管道與政策作為,希望北京當局能夠投桃報李,為他自己在台灣民間的政治聲望加分。但是,2006年8月6日就在蘇貞昌準備出訪查德之際,查德宣布與台灣斷交並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交,此一外交挫敗讓蘇貞昌面上無光,外界普遍解讀中國大陸的此一作為是具有高度的針對性,台灣部分親綠媒體也強調此舉乃在羞辱蘇貞昌,兩岸關係乍暖還寒。原本還寄望10月份中共「中台辦」主任陳雲林赴台出席「國共經貿論壇」一行,可以為兩岸的僵局化解有所助益,恐怕也要落空了。

 

觀察上述的發展進程,有幾點值得注意。首先,在經續會上為兩岸議題翻盤的蔡英文,原本是李登輝基本教義派所培養的重要戰將。然而,蔡英文在經續會上的強勢作為,令許多資深政治觀察家認為非比尋常,它意味著蔡英文已經在政治上轉向並靠攏蘇貞昌所領導的「蘇修路線」。再者,民進黨全代會上所決議的派系解散,其實只是讓民進黨的派系政治由明轉暗,或者,套句某位民進黨立委的名言--這只不過是「公娼轉為私娼」,化明為暗繼續運作。台北政壇傳言新潮流與蘇貞昌已有默契,將會支持蘇、蔡兩人搭檔競選2008中華民國總統寶座。而留學英國取得倫敦政經學院博士學位的蔡英文審時度勢,在英國務實主義的政治思維影響下,決定洗心革面「放下『獨』刀」,投靠「蘇修路線」,爭取成為蘇貞昌2008總統選舉的競選搭檔。

 

第四:黨內對新潮流系的反撲

民進黨的各大派系在全代會決議解散派系之後,雖然表面上都取下招牌暫停運作,但是,檯面下無不鴨子划水、化明為暗。各個派系在面對提前來到的「後扁時代」無不各懷鬼胎、暗中卡位。民進黨原有五大派系,包括新潮流(邱義仁吳乃仁等)、正義連線(阿扁嫡系)、福利國連線(謝長廷嫡系)、台獨聯盟、泛美麗島系(包括新動力、新世紀),2000年以前是以公職人員掛帥的「派系共治」,而在2000年陳水扁執政後,既有的派系共治權力平衡關係遭到破壞,民進黨決策核心與利益分配的樞紐由國會轉向「陳水扁核心」。而新潮流系在經過幾年的鬥爭之後,早已與陳水扁的正義連線形成一個利益共生的共治體制。

 

民進黨在野時,派系共治代表的是「黨內民主」,派系競爭則是有著「政治防腐劑」的功能。但是,執政之後的民進黨,不但沒有辦法脫離權力拔河的山頭主義思維,在陳水扁及民進黨各類弊案相繼爆發之後,各個派系對「保全自我實力」的考量顯然遠大於「回應社會期許」。此次民進黨全代會,解散派系之所以能夠高票通過,與新潮流長期吃香喝辣壟斷黨、政、商利益資源大有關聯。獨派的學者甚至公開質疑新潮流「為什麼每逢敵營炮火亂射,你們就跟著槍口對內?難道本土執政你們不曾位高權重?難道政黨輪替你們不曾雨露均沾?難道掌權六年你們不曾蒙君寵幸?難道你們眼中沒有民進黨?只有新潮流?」

 

可想而知,蘇貞昌與新潮流的結盟必然會招來其他各個化明為暗的民進黨派系的橫加阻撓、處處抵制。如果蘇貞昌不能夠有效地掌控黨的機器,那他又如何能夠成為綠營的「旗艦霸權」?

 

第五:「蘇修路線」挑動四大天王的神經

四大天王彼此貌合神離,各懷鬼胎,為了爭取陳水扁接班人的大位,他們四人可以說是既聯合又鬥爭。哪怕是在陳水扁的支持率急遽下降到11%的時刻,呂、游、蘇、謝還能夠睜眼說瞎話要求全黨「鞏固領導核心」,就是因為除了陳水扁之外,沒有一個人能夠有阿扁的權力與威望掌控全局。而四大天王彼此互不服輸、爾虞我詐的心態,面對「蘇修路線」的浮現,正好引發了呂、游、謝幾個天王的紅眼症,隨時想方設法地為蘇貞昌穿小鞋。

 

另一方面,呂秀蓮近來的政治大動作,諸如:組織「台灣心會」,啟動名為「反對貪腐、主張司法獨立」,操作「呂后武劍、意在扁公」的「藍天綠地好台灣大聯盟」,說穿了,也不外乎是在民進黨政權搖搖欲墜之時,為呂秀蓮個人卡位鋪路。呂蘇兩人之間雖無深仇大恨但絕非「水乳交融」、「肝膽相照」,兩人之間的緊張關係是一觸即發的。

 

總之,蘇貞昌在去年帶領民進黨立委選舉期間所累積民間的高人氣,此刻其實並沒有為他在民進黨內政治精英之間帶來等量的高支持度。上述五大挑戰,還沒考慮到陳水扁個人的疑心症與失去權力的恐懼感,就已經在民進黨內對所謂的「蘇修路線」形成了極為可觀的拉扯與抵制的力量。

 

虎視眈眈的藍營

再看藍營的對手,馬英九早已將蘇貞昌視為2008最可怕的競選對手,所以,整個泛藍陣營對於蘇貞昌的各種政治作為與政治領導號召,當然會強力杯葛與抵制。再者,蘇貞昌與呂、游、謝在近日主動帶頭鞏固領導核心,並且對陳水扁家族的貪腐弊案視若無睹、毫無批判反省,這種鄉愿作風其實已經引發了台灣民間社會不少批判的聲音,這一點從最近蘇貞昌民意支持度無法走揚的事實上早已顯露無遺。

 

蘇貞昌「在矛盾中搖擺、在搖擺中前進」

總的來說,號稱「衝、衝、衝」的「電火球」蘇貞昌,在這場政治角力賽中並沒有穩居優勢的政治地位,事實上,他只能在各種政治夾縫中力求生存。此刻的蘇貞昌,政治行情或許暫居高檔,但是,這種政治紅盤究竟能夠維持多久,不無疑問。更精準的來描述蘇貞昌的政治處境,我們可以說他是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他的「蘇修路線」,實際上正是「在矛盾中搖擺、在搖擺中前進」。

 

--2008-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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